■ 万　山

 

在我的感知里，1978年就是一盒经典的音乐磁带，是一本珍藏的自选相册，是一听上品的名茶，更是一桌餐具典雅精美、菜肴丰盛可口的宴席，让我十分受用、回味无穷。

3月份南圩新房落成，全家人圆了瓦房梦。同月，大姐换了工作，新单位是省属淮阴建筑公司，安排在公司二处（即后来的淮建集团三公司）食堂工作。二处与淮阴师专毗邻，环境颇为幽雅，食堂办得很好，师专不少学生会到这里购买饭菜。淮建与清江棉纺织厂（俗称纱厂）、清江拖拉机厂都是清江市鼎鼎有名的大企业，大姐能到淮建工作，是因为男友在淮建，男友是扬州江都人氏，在淮建人脉关系不错，其舅舅、姨娘两家都在淮建，姨父是总公司食堂事务长，事务长的亲家公是淮建书记。大姐这份工作非常理想，事情不算重，还可以跟着食堂大师傅学习烹调。

到了五月，大姐结婚，夫妻二人在总公司大院内新落成的一排职工宿舍楼分得一间住房，还算是顺心顺意。大哥的婚事也在悄悄商谈、筹备之中。二哥风头正劲，谈女朋友谈得不亦乐乎，电梳电卷、发油发蜡等装备一应俱全，照镜子的频率飙升。每有女朋友上门，二哥就安排父亲买菜、烧锅，他自己少不得掌勺露一手，隔壁堂兄和我家大哥则会一起寻机偷听二哥和女朋友的友好会谈。二姐读高一，大部分时间是在自觉地做着家务。我正处在迎战中考的紧张阶段，课后和小伙伴们玩得少了，常独自一人在南圩新屋内用功，一边听收音机，一边看资料、做题目，感觉甚佳。连续两次获得全公社数学竞赛一等奖，令我学习的自信心和积极性大增。中考一结束，我就心无挂碍、一身轻松地到大姐家走亲戚，尽情体验城市的暑假生活。

淮建不愧是建筑企业，自家的门面很气派。总公司办公楼坐西朝东，就像一座城堡高耸在淮海路和健康路交叉口的西南端，其身后是淮海影剧院，影剧院北侧向后是总公司食堂。沿着总公司大楼南侧的巷口西行不远，阡陌纵横、屋舍俨然并视野开阔、人来人往的淮建大院便展现在眼前。淮建新建的那排三层楼职工宿舍紧挨着影剧院和食堂。一楼大多是住家户，二楼三楼是集体宿舍，楼上住的多是男女青工，其中还有相当数量的南京籍青工，晚间楼上人影绰绰、歌声袅袅，有帅哥弹奏吉他的，有美女弹拨娱乐琴的，真是人气蒸腾，煞是热闹。宿舍楼内无卫生间，也无水管接入。宿舍楼前面的开阔场地中心设有一处“市井”，安装了一个压力很足的自来水龙头，淘米洗菜刷碗洗衣还有取水都到这里，宿舍后面建有公共厕所，日常生活起居都还算方便。

我初到淮建大院，少不了要拜见姨父、姨娘。姨父是一个典范的事务长形象，圆圆胖胖、和和气气；姨娘则是清瘦干练，戴着表盘很小巧的精致手表，显得很洋气。姨父掌管的总公司食堂当然要比二处的食堂还要好，花色品种质量分量都是没说的，两分钱就能买到一小盆红烧冬瓜汤。大姐家在一楼东侧，与影剧院和食堂仅数步之隔；总公司大楼高高的台阶上还有人摆小画书摊子，一分钱、二分钱看一本。在我看来，大姐家的居家环境也太理想了吧。这次走亲戚，我被安排在男工集体宿舍住宿，听帅哥们分享各“色”生活经验，用工地上的小提桶做夜壶，也是很有意思。我在淮阴期间，主要是看电影、看小画书和逛大街，再预习一点高一的课程，轻松、耍夸、快活。偶尔也会干点刷碗之类的小事情，还要让大姐“付工钱”，弄到有一次一位大妈问我大姐：“你有没有数一数你家的碗哪？”然后说：“你弟弟很好玩，刷碗把碗摔坏了还笑呢。”

逛街也有“惊”喜。有一次在街上行走，被身后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吓得猛吃一惊，很是狼狈，转身一看，一位大美女骑着自行车慢悠悠从我右侧经过，还回过头来，斜着眼睛，笑眯眯丢下一句话：“心不要花！”

淮建的青工群体很像是被安排到厂矿一线体验生活的电影演员，一个个有派有范的。粉刷女工身着劳动布做的青灰色工装，戴着与工作服一色的劳动帽，拎着涂料桶、拿着漆把子，步履轻捷、身姿俏丽，真是让人感受到劳动者最美丽。他们也很热情友善，有一次白天，我听到楼上有人在用低音管乐器吹奏舞剧《红色娘子军》里的乐曲片段，顿时就被吸引了，于是上楼探寻。演奏者是位帅哥，敞着门，还在吹着乐器，一抬头，见到了相呆的我，我有点不好意思，正要离开，帅哥却慌忙放下乐器起身招呼我，让我进屋玩玩。于是我知道这位帅哥是南京人，玩的乐器是民族乐器中的管子。管子和箫一样，都是竖吹的竹管，不同的是管子的吹口是带簧片的，而箫不带簧片。很快就熟悉了，帅哥要教我吹管子，我很乐意，请他帮我选购一支管子。于是，“师傅”就带着我步行到大老远的人民剧场附近的乐器行去选购乐器，我得以学会了一件新乐器。

这一次的走亲戚，我还等来了后援队，我妈居然也来了。她是来跟我未过门的二舅妈见面的。话说我有一位漂亮的大姨娘，是我三舅爹家的，她在纱厂工作，纱厂美女如云，做军官的二舅因此每逢探亲，就会到纱厂驻点“选美”，眼都看花了。我妈这次要来会的弟妹就是最后选定的那位。这事当然也让我高兴得不得了。准舅妈准时到我大姐家里，大家一见如故，亲得很呢。舅妈是省城人，作为知青被分配到纱厂工作，她先就听说我学习用功，成绩也不错，既好奇又有点不服气，农村教学条件差，学生成绩能好到哪里去呢？舅妈神通广大，弄到了当年中专统一考试数学试题和答案，特地带给我，让我当场答题。我把试题看了一遍，大出意料，觉得试题远没有想象的深，我很快就交卷了。我答题的当儿，我妈也把丝瓜肉馅饺子包好了。我从来没吃过这种馅的饺子，没想到竟是出奇的合口味，舅妈也赞不绝口，吃的比我还要多。我问她我的答题成绩，她说以后告诉我。但是她悄悄对大姐说：“小老五数学确实厉害。”我妈会过弟妹，完成了一项神圣庄重的任务，喜得郭郭颠颠打道回府了，而我乐不思蜀，继续在淮建大院滞留盘桓，直到有一天，淮建的一位本街帅哥告知我他回家时听到了广播通知，说我被涟水中学录取，通知要求尽早做好入学报到准备，我这才又惊又喜，宣告这趟走亲戚结束，立马回家做好相关准备。

这次走亲戚，淮建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当我家准备在万家巷老宅子上翻盖楼房的时候，声名远扬的淮建也有工程队下场参加，那景象也是着实让我难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