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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7月16日
舌尖上的重庆小面
■ 金德彪
小女儿家住重庆,我自然常到重庆小住几日,对重庆的小面也较青睐。初来乍到时对这里的火锅、小面总是避而远之,那种麻辣的串香味直冲鼻孔,不说食之,早已呛得眼泪鼻涕齐下了。入乡随俗,时间久了,从排斥到渐渐喜爱上这里的饮食,尤其对小面还情有独钟。
这个山城简直就是麻辣世界,小面在街头巷尾是最常见的风景,也是最能代表重庆味道的美食,那一碗碗热气腾腾的小面上红油浮面,花椒与辣椒的香味扑鼻而来,挑战着食客们的味觉。小面劲道有弹性,汤汁更是麻辣鲜香,每一口都美味爆棚,食之回味无穷。
让我不解的是重庆人为什么喜爱麻辣食物?他们讲:“重庆是亚热带季风性气候,常年湿度达80%以上,为了预防和减少长期潮湿给人们带来身体的不适,所以用麻辣食物抵御湿气对人体的侵害不可缺少。”
据当地老人们讲,重庆小面起源于明末清初的重庆码头,那时力夫们整日忙碌在陡峭的石阶,汗水洒落在那火烧似的青石板上瞬间蒸发,收入不高,但体力消耗大,需要廉价又能快速补充体力的食品,小面的雏形便在这蒸气弥漫的江岸诞生。最初的小面类似“担担面”,由小贩挑着担子沿码头、街头叫卖,桶里装着碱水面,红油辣子与几样简单调料,仅仅几分钱就温暖了无数码头工人的清晨。
2014年央视纪录片《嘿!小面》播出,让这碗市井美食正式登上大雅之堂,即使大的宾馆、饭店、招待所,小面也堂而皇之出现在宾客餐桌上,不吃碗小面似乎没有到过这山城。重庆小面的玄机藏在看似随意的调料里,先是一勺浓香四溢的猪油打底,接着依次放入酱油、香醋、芝麻酱,三种酱料在碗底交融出琥珀色的漩涡;舀入的蒜水都是石臼捣出来的新鲜蒜泥,保持那份呛人的鲜辣;最后淋上辣椒油,朝天椒、二荆条(比朝天椒还要细长的一种辣椒,无辣味,都作调料用)、灯笼椒按照配比,用滚烫的菜籽油三次泼淋,爆发出吱吱的响声,激发出辣椒素与焦香的最佳组合,那诱人的香味真让人馋涎欲滴。
每当凌晨三点,面坊里的师傅们就忙碌和面,重庆特有的高湿气候,面团不但醒发时间长,关键在手工揉面上,反复碾压折叠,煮出来的小面才筋道有弹性。沸腾的大锅里,掌勺大师手持长筷,精准地把握着断生不过心的火候,煮出来的面条恰到好处。最妙的是那口汤,牛骨与鸡架文火吊出来的清汤,被辣椒油染成红色,看似暴烈实则温润,豌豆的绵软、青菜的清脆分次入碗,在麻辣的世界里辟出一方清甜绿洲。清晨五点左右,小面馆的掸面声、食客们吃面的吸溜声交汇在一起,划破清晨的寂静。食客们虽已腹鼓,额头沁出细汗,仍意犹未尽,直至把那余汤仰首而尽,才放下碗筷。这或许就是重庆人骨子里刚柔并济、表现耿直豪爽的性格,也是重庆人一种乐观豁达的生活态度。
重庆人的一天多从二两小面开始,穿着睡衣趿着拖鞋的街坊、西装革履的白领、晨练而归的老人、匆忙上班的美少女们……在油光发亮的长板凳上并肩而坐,竹筷翻飞搅动起碗底的配料,彼此都沉浸在吃面的吸溜声中。
初夏时节的凌晨,挑夫扁担两头颤悠的铜锅,满载着小面,便在人群集中地段吆喝:“小面!小面!”有的年轻人索性端起一盒盛好的小面飞驰而去,也有慢悠悠地边走边吸溜的。我们外地人感到“有失大雅”,但他们早就习以为常。现在更多的是固定摊位和面店,味道正宗,卫生条件更好,所以食客也多。
到了深秋,面馆供应羊杂汤面较多,乳白色的汤头里漂着翠绿色的香菜,捧在手心就是最暖的慰藉。即便是除夕之夜,仍有24小时亮着灯的面馆,为守岁人留着一碗“年年长久面”。
当夜幕降临,重庆洪崖洞的灯火倒映在嘉陵江面,街边面摊的灶火仍在跳动。一碗小面,盛着两江奔涌的豪情,载着码头文化的韧性,更延续着重庆人“麻辣鲜香”的生活哲学。在这里,小面从来不只是果腹之物,而是五味调和出的生命赞歌,是滚烫日子里最温柔的抵抗。正如重庆人所说:“三天不吃小面,心里猫抓火燎。”这碗面里,沸腾着一个城市永不冷却的江湖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