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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7月11日
涟水方言家用器物用语辑考(九)
■ 万洪勇
说到车,人们会习惯性地将其定义为交通工具,而其实车还有其他含义,是从交通工具这一初始含义延展开来的。车,可以引申为一切利用轮轴旋转的机械装置,如水车、风车、纺车。作为动词,车可以指运用车床旋切物件,比如请工厂里的车工师傅车一个“地得溜子(陀螺)”。车有传输、负载的功能,所以车又有转、载的含义。如有的地方转身说成车身,涟水的赌场上赌债推转、抵偿会说是车、车账、直车和“再(载)”。在涟水,除了以负载、行进的功能而达成交通运输效用的车之外,那些被称为车的机械装置还有面车和花生车。
“文革”高潮中,我们街上出现过连环画大字报,画中的主人公戴着瓜皮小帽,面容清瘦,像是精于算计的那种旧式人物。他在面车旁忙碌着,面条做出来了,铜钱也哗哗地淌到了他的手中。这个人我太熟悉了,正是我家的四爷。大字报揭露他靠面车赚取利润、剥削人民的秘密,就好像马克思发现了资本家运用剩余价值剥削工人的秘密一样。然后,就有批斗会,批斗面车主不劳而获的剥削行为。我只觉得画师技艺神奇,画我四爷画得那么像,至于剥削什么的我是一点不懂。其实四爷是个会动脑筋、敢于尝试新事物的主儿。他的面车在旧中国就置办了,当时人们不是很接受他的机器面,常常是我舅爹的跳面(人工面条的一种)售罄,人们才肯去挑四爷的机器面生意。后来人们观念逐步改变,饭店也用机器面,还到四爷家加工面条以节约成本,再后来饭店也购置了面车,机器面终于高大起来。
面车造型就像是机床,既大气又精巧,看起来蛮蹲品的,长方形,头部高、尾部低。头部单侧安有带摇杆的大铁轮子,通过摇动铁轮带动机械。制作面条分三道工序,首先和面絮,然后通过上下两个滚轮将面絮压成宽宽长长的面皮,通过滑滑梯一样的轨道传输到车尾,车尾处有卷轴收纳。面皮不是一次成型,而是通过数次操作,方可在强度、韧度、厚度等方面达到要求。最后一道工序是将成品面皮制作成面条,要把滚筒换成滚刀,滚刀也有不同规格,可粗可细,然后摇动铁轮,面条在滚刀的挤压下源源不“断”,就像美女的长发一样滑向车尾,那里有操作工在守候,不断地将其择成长短适宜的一把一把并摆放到面案上。这种面车似乎已经绝迹,现在的面条店用的好像是全自动的面车,观感上不是很顺眼。而且,面车一语好多人都没听说过。
车子里还有一种没有轮子的,叫花生车。大程集正南侧隔着青龙河有一个大队叫尚庄。这个尚庄很了不起,简直就像资源丰富、土地辽阔的乌克兰。那里有粮食加工房,有蔬菜园,茅草、红草(芒草)都很多,为完成勤工俭学任务,街上的中小学生可没少涉水渡河去那里偷割茅草、红草。最吸引街上青少年的是尚庄的花生地,即便不去偷花生,也会去看尚庄人收花生、打花生的热闹。而打花生用的工具就是花生车子。
花生车子是一种简易的机械装置,这种木制器物有支架、筛子、脚踩子等组成部分。打花生的过程大致是,先着人用铁锨将花生土块子挖到筛子里,然后打花生的人踩动脚踩子,运用传动作用使筛子来回摆动,然后土落果出,如此这般,筛下的泥土就形成一个个圆锥形的小土堆,脱土的花生也就收集得越来越多。我隐隐约约记得一点,是在某天的黄昏时分,跟着大小孩到尚庄看打花生的,视线已经有点模糊,但见人影绰绰。花生田里充满忙碌的气氛和新花生的清香,还有一堆堆如炒面一般细的沙泥,印象非常深刻。
如今花生车子已经非常高级了,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机械,但是哪有传统的花生车子看着亲切呢。同学群里有不少尚庄的同学,我问了现在他们那里有没有人还收着那个老物件,没收到回答,估计早没了影形了。东胡集镇的陈裕同志有打花生的亲身体验,还写过文章,不知他现在能否找到花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