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海燕

时光能让人变得柔软起来。

在小区散步，见前面一对老夫妻牵着手，不紧不慢地走着，翠绿的树荫下，这是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我不由想起了在老家的父母。

为人子女的，没有不希望自己的父母能相敬如宾的，最不想看到的是父母反目成仇，彼此闹得天翻地覆的。我的父母既不相敬如宾，也没有反目成仇，一如很多人过的日子一样，平平淡淡。但是，在平淡之中又会有暗流涌动着，他们会为鸡毛蒜皮的一点点小事情发脾气，指责对方的不是。

夫妻居家过日子，就像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一样，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因此，有点矛盾闹点动静出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是，我却能从中看出事情的本质来，知晓潜伏的真相，那些不可调解的矛盾就像一根根刺一样，不时刺痛他们的生活。

有时，他们闹的动静惊扰了我的生活，连带我的心里也生出绝望来，甚至想，他们好聚好散，是否胜过争争吵吵？但他们吵归吵，闹归闹，却从来没有生过我这样的念头，这大概就是老一辈人的思想吧，即便做一对怨偶，那也是一世的怨偶。

我以为，他们的婚姻是不幸的，是没有温情可言的。但是，他们在对方生病的时候，却又表现出与平时生活不一样的状态——关怀备至、照顾有加，绝对是称职的配偶。

这样的事情经历多了，我心里也慢慢明白了，他们不是一对纯粹的怨偶，而是心里有彼此，离不开彼此，只是，他们看不见自己的本心，无限放大对方的缺点，从而无端地生出许多是非来。

最近的一次母亲生病，更是证实我的看法。一天傍晚，母亲在吃饭时，父亲发现她拿筷子的手有些颤抖，再观察她的脸，神情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对，想起母亲二十多年前突发过一次脑梗，因抢救及时没有落下后遗症，顿时心里警觉起来，他立即放下碗筷，让刚下班到家准备吃饭的大哥驱车前往镇中心医院。因镇中心医院医疗条件有限，大哥又立即驱车前往县人民医院。

这次，因父亲的警觉，母亲再次死里逃生，恢复良好。住院十多天，父亲衣不解带地伺候着，特别是前两天，母亲处于昏迷状态，父亲时刻注意着她。母亲醒来后，口不能言，父亲就从她简单的手势里，领悟她的需求。到了第三天晚上，父亲还准备像前两天一样，就趴在床边睡个囫囵觉。醒过来的母亲看到病房里空出一个病床，就用手势示意父亲过去睡个安稳觉。父亲一时没有明白母亲的意思，正琢磨着，母亲因着急突然冒出了一句话：“你到那张床上睡。”一时间，父亲喜极而泣，为母亲终于恢复了语言功能而高兴。

这次脑梗复发，母亲身体大不如前，行动更加迟缓，记忆力也大为下降，以前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了，有些话心里有数，就是说不出来。

父亲由于自身身体原因，一直记忆力不好，但一直记着按时给母亲服药；怕母亲血脂高，三天两头去镇上给母亲买鱼吃；怕母亲肠胃不好，在饮食上尽量不做容易滑肠的食物；因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他就抢先把家务活都做了。

原先父亲脾气不太好，总爱在电话里对我抱怨母亲的各种不好，现在，每一句话都是对母亲的关心。

我想，岁月带走了他们的容貌和精力，也许也带走了他们的浮躁和任性，让他们的心变得温和、柔软起来，让他们彼此珍惜，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