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海燕

 

她总是爱在头上戴一朵花儿，有时是一个花形的夹子，有时是一个带花的发箍，有时是一根花皮筋。到了夏季，栀子花盛开的时候，她就摒弃了头上的那些假花，用一根小黑夹子穿过一朵栀子花的花根，将花别在头上，栀子花在头上的位置并不固定，或耳旁，或辫子上，或随意地别在头部两侧。

因为喜欢戴花，人们都叫她花姐，反而忘记了她的本名。她也习惯了人们叫她花姐，久而久之，本名也似乎被自己淡忘了。

花姐临街守着一爿十多平方米的小店。店虽小，却五脏俱全，日用品应有尽有，为增加收入，她接了订牛奶的活，每天一早送奶上门。花姐活络，话多，周围居民都喜欢跟她打交道，也喜欢照顾她的生意，没事了，还喜欢到她的店里扯扯呱，拉拉家常。

花姐是刚结婚时开的店，一年多后，她生了一个女儿。到女儿几个月大时，花姐就把女儿带到店里，边照顾女儿边做生意。起初，人们看到花姐有了女儿，就替她高兴，嘴上说着祝贺的话儿。但很快，人们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花姐的女儿怎么看着有些不正常呢？容貌长得好不好看且不说，总感觉跟普通婴儿有些区别，五官的比例有些失调，眼神有些怪异，哭声有些不自然，手舞足蹈有些不协调。

“怕不是个傻子吧？怕是一辈子的负累呢。”人们背后议论着。

“趁着还没有长大，想办法丟了吧。”有好事之人出主意说。

“她一出生我就知道她是个傻子，可我是她的妈，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忍心丢弃呢。这是我的命，我就受着吧。”花姐深深地叹口气，俯下身去擦拭女儿嘴角流下来的口水。

平时嘴呱呱的花姐没有告诉别人，从女儿出生后，男人志军和公公婆婆就准备放弃的，说日后再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就是了，是花姐死死把女儿护在怀里，直到后来，花姐也通常不离开女儿的视线。

本来志军是想以离婚要挟花姐放弃女儿，但花姐铁了心地护着女儿，志军只能撂下狠话：“你留着你养，今后我不会过问一下。”

花姐起初认为志军只是说说狠话，但志军说到做到，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果然不闻不问，连正眼也不瞧女儿一眼。不仅如此，每天下班回家后家务从来不做，还喜欢喝上两杯，慢慢地，竟然每晚必醉，醉后就大骂花姐说看着好日子不过，偏要犯贱养傻闺女，搭上一大家人的幸福。

好在公公婆婆是憨厚人，见花姐心意已决，虽然心里叫苦，但仍然帮衬着做些家务、带带孩子，好让花姐安心做生意。

为了缓和关系，也为了给这个家带来希望，两年后，花姐又生下二女儿，健健康康的，公公婆婆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花姐给傻女儿取名叫安安，希望她能平平安安下去。安安虽然傻，但知道谁疼她，谁不喜欢她，因此，在花姐面前乖巧得很，而在志军面前，志军对她大喊大叫，她也对他大喊大叫，志军有时生气了会打她，她也晓得还手。

一天，因为安安弄翻了志军的酒瓶子，志军用鸡毛掸没轻没重地打了安安一顿，安安乘他不注意，拿起一个木头板凳砸向志军的头，顿时砸得他鲜血直流。

经过这个事后，花姐才知道她不在的时候，志军会虐待安安，便有了和志军离婚的念头。志军也觉得这种日子忍无可忍下去了，就提出让花姐选择，如果选择他就把安安送走，如果选择安安就离婚。花姐想都没想，选择了后者。

花姐把二女儿贝贝留给了志军，她则带着安安离开了家。从此，她与安安相依为命，靠着小店微薄收入生活着。偶尔，安安的爷爷奶奶会来看安安，毕竟他们亲手带了几年，还是有感情的，每次临走时，他们就会留下一笔钱，花姐不肯收，但耐不住两个老人劝说，只好收下。

几年后，志军因为酗酒出了车祸，瘫痪了，而安安的爷爷奶奶也老了，照顾不了他。花姐听说后，二话没说，又带着安安搬回了曾经的家。

别人都说花姐傻，明明都离婚了，还要回头去照顾瘫子，这日子哪天是个头呢？花姐淡然一笑，说，这就是我的命，我认命。说这话时，头上的栀子花香淡淡地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