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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8月23日
大妈家的那口井
■ 高树森
那眼井水,那口老井,那个年代。
那个时代,连普通电风扇都是稀罕品,农家人降温取暖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地下取上来的井水了,因为井水冬暖夏凉。井水最早的称呼好像还叫“洋井水”,至于这洋名字来源我就不得而知了。
那时,听到最多的“指令”就是来自妈妈的那句最简洁的话:“到东头去挑点洋井水回来!”具体表达的,就是要到庄东头大妈家那口水井打桶水回来用用。那会儿家家的孩子都会接到这份任务。
于是,村东头大妈家的那口水井就成了一庄人的“公共财产”。我们那个庄子,从西到东有十几户人家,但只有最东头大妈家有一口手按水井。后来我才知道,我大爷是在县城里一家工厂做机修工人,农家用的许多东西都是他自己造出来的,那粗糙的井身也是大爷的杰作。
现在想来,那口井真是“奢侈品”。在酷热难耐的夏季,一庄人围绕着那口井演奏着早中晚三部曲,苦中有甜,其乐融融。一大早上,孩子们还在酣睡中,妈妈们就端起装有脏衣服的大脚桶,拧上洗衣粉小红桶朝村东头走去,待差不多时,围满了老井后,便你一言我一语,有说有笑,有嬉有闹,在喧嚣声中开启了一天的农家生活。女人们洗衣服,男人们把水缸挑满了水,然后乘着早凉下地干活。午饭前,各家都会再去按桶水,目的是吃饭时有凉水降温,一顿饭的工夫,要洗上几把,那井水的透心凉才能把燥热的心静下来。有小孩的人家,为了能吃上安稳饭,直接把大脚桶装满水,让孩子们坐在里面开心地戏水,也就不哭不闹了。漫长的夏夜最难熬,不管大人们,还是孩子们,燥热不说,蚊虫叮咬更是难耐,井水又发挥大作用了。一个晚上都要冲上几次井水澡,临睡前,涂点花露水,洒点风油精,总算能安稳入睡了。
老井也有“罢工”的时候,由于从早到晚不停地使用,用于支撑井把手的支点,俗称“井鼻子”也经常磨断了。一旦断了,就要把整个井身子拆下来,拿到街上去焊接,再拿回来连接好。把塑料管烧软连接到铁管上这一环节也是门技术活,当时也没几人能做。有时候,还得等大爷回来弄,其他人打下手,打四根桩做支撑,用铁丝把井身固定稳。往往这个时候,就打乱了大家的生活,都显得有点焦急。在我的记忆中,在私家工具变成公共用品的使用过程中,大妈大爷从来没有怨言,还热情地做好“后勤服务”。每天大妈早早地就会把家门口收拾好,拿出凳子、塑料水管等等供大家使用。大爷也会因为修水井,一年至少多跑上三五趟腿。
冬天来了,天寒地冻让人伸不开手。女人们都要用冒着热气的井水洗菜淘米、洗衣刷鞋,暖乎乎的,不冻手。可是,冬天用井水也不是那么容易,老井经常会被冻得结冰了,就需要用火烤一会,把井身里面的冰烤化了才能引水提阀打井,这些活儿往往是男人们的事。心细的大妈,就在井身上扎了一圈草绳,再用塑料布裹紧,还是很奏效的,除非遇上特别低的气温。
老井,夏给凉,冬保暖。其实,老井还发挥着一种作用,那就是不温不火的“调和”功能。农家人聚住在一起,特别是左邻右舍,难免磕磕绊绊、吵吵闹闹,但“冤家”并没有“路窄”,还得聚到老井边,这会儿往往有人起个话茬子、拉个弯子,也就和好了,上午吵的,晚上好了;昨天闹的,今天忘了,大家的欢闹声又起来了。
围绕着那口井的生活,是一抹田园风景,是一种生活方式,是一类社会世态,是一段记忆结晶。
大爷走了,那口井也不在了,那段岁月也回不去了。
现如今,都住进筒子楼的我们,多么想念“乡里乡亲”的淳朴和“左邻右舍”的融洽,又怎能叫我不怀念大妈家的那口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