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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9月27日

女人花

■ 杨海燕

朵朵再次遇见她时,很是意外,又有几分惊喜。在这个实习的小镇,一切都是陌生的,虽然对她的记忆很遥远,但总比陌生人要亲切些。

朵朵记得上一次见到她时,还是在老家镇上读小学,她在读中学。她是父亲女同事的继女,两人平时并无交集,只是偶然在放学路上遇见了,彼此微笑一下,算是打个招呼。倒是父亲下班后,经常对母亲提及她的遭遇。从父亲口中,朵朵大致了解她的境况:幼年丧母,父亲娶了继母,继母经常打骂她和她的弟弟,为免于被打,她总是小心翼翼,连走路都是低着头。朵朵对她的印象也只限于她孤独的低着头的身影。童年的朵朵,每次看见她,心里就无端地生出怜悯:可怜的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突发的一件事,越发让朵朵怜悯她。那是在朵朵读五年级时,朵朵放晚学后刚走出校门,就听见一伙人吵吵嚷嚷,似乎打起来了。有人在边上看热闹,朵朵也停下脚步。几个中学生模样的人纠缠在一起撕扯着,忽然,其中一个人低头捡起地上的砖头,狠狠地砸向另一个人,谁知,这个人早有防备,一弯腰躲过去了,只听“啊”一声惨叫,众人才发现砖头砸到了路过的一个女生头上,朵朵一看,原来是她,只见她痛苦地捂着头蹲在地上,血从她手指缝中流出来。

这是朵朵童年见她的最后一面,听说她养好伤后,就被继母逼着去给在城里的亲戚做保姆。

在小镇的偶遇,两个人都很高兴,关系比幼时亲密多了。她在这个小镇的医院上班,下班后,就带着朵朵郊游,玩遍小镇的每一处怡人的地方。有一个周末,她还带着朵朵坐上摆渡的小船,到隔河相望的邻省去玩了一天。

一个月的相处,朵朵慢慢知道了她后来的经历。她不甘心一辈子被继母摆布,就从继母的亲戚家偷跑了出来,偷偷回到镇上找到父亲,父亲终究不忍她漂泊无定,就塞给了她一笔钱,把她转到这个小镇来读书,后来她考上了卫校,又回到小镇来上班。只是她的婚姻不大顺利,缺少爱的她听了一个男人的花言巧语,不料,婚后那男人四处拈花惹草,她忍无可忍,便离了婚,一个人寂寂地过日子。

她的孤独,让朵朵心疼。朵朵不知道她的余生是否还会孤独下去。一个女人,如花一样美丽,也如花一样娇弱,她在风雨中绽放,难道也要在风雨中凋零吗?这样的话,命运对她太不公平了。

离开小镇后,朵朵再也没有回到这个小镇,也没有留下她的联系方式。她在朵朵以后漫长的人生中,慢慢模糊了影像,只是在孤寂的时候,会想起她,她是和孤寂联系在一起的。

今生,一定要找一个有爱的男人来过生活,孤寂的女人太可怜了。朵朵这样想,然而朵朵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运在不知不觉中与她重叠着,有一天,自己也会品尝到孤寂的滋味。

不能说朵朵找的男人没有爱,但他在追逐自己的梦想时,总是不切实际,让朵朵觉得自己像一只随时断线的风筝,突然有一天就能狠狠地摔下地来,摔得体无完肤、粉身碎骨。

在担惊受怕中,朵朵还是等来了这一天。男人终于在一次次折腾中亏空了所有家产,只好卖了房子还债。房子没有了,家也就不存在了,一无所有的朵朵没有回头看男人那双无助失神的眼睛。有多少次,朵朵苦口婆心地劝他过安稳日子,可他自以为是,眼里满是固执和欲望。

自作孽不可活。朵朵恨恨地想,收拾好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男人。多年婚姻,到头来一无所有,朵朵想起了她,那个孤寂的身影,如今,自己也像她一样孤寂了,朵朵的心里有点悲凉。

一个人的生活有什么不好?最起码有自由。朵朵尝试着改变心情。朵朵发现,改变心情竟然一点也不难,首先,能睡安稳觉了,以前多少个夜晚,朵朵的心就像被一块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担心总有一天,这个家会被男人折腾散了。现在,朵朵奇怪,家真散了,反而生出新的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朵朵学民族舞,学绘画,学插花,日子过得充实快乐。偶然,朵朵会想起她来,她快乐吗?朵朵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