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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8月09日

涟水方言的节约形式

——涟水方言概说之五十六

■ 万洪勇

语言的运用是千变万化、繁复丰富而又精彩纷呈的,研究语言表达方法的专著也多了去了。有人归纳出语言有效运用的十大原则,有人研究发现语言运用的简约与繁复各得其妙,有人还站在伦理道德的高度称赞语言表达的节约是一种美德。在这些原则和方法里,节约和简练都是被重重提起的。说到简练,《水浒》里那句“那雪正下得紧”必是脍炙人口、令人赏玩不尽的范例了。还有,小说家讲故事,常会用“说时迟那时快”这句套语来渲染情势之急迫,而鲁迅先生在《奔月》中叙述后羿以箭射箭的迅疾时,只是说“那时快”,而根本等不及说“说时迟”了,这也称得上是用语节约、简练的一个极好范例。政治历史名词惯常用简称,如“三反”“五反”“一打三反”“四清”“文革”“十大”“四化”“双拥”;网络时代,人们也还是喜欢创造缩略语,如“高大上”“高富帅”“白富美”“小资”“白骨精”“喜大普奔”“细思极恐”等等。

在涟水方言里,语言的节约和简练原则也同样得到了体现。如“小小一团精”,这句话意思是小归小,但却是一精干,本是一个复句,经紧缩,成了一个紧凑的单句。“坏坏讲理”,这句话意思是,某人虽然很厉害、不饶人,但是人家是讲理的,不是一味闹害、凶狠,这一句的紧缩方式与上句相同。“趁亮下班,看看天晚咧”,这一句话有两处是紧缩式表达,“趁亮”是趁着天还亮着,“看看”是看着看着,也就是眼看就要(越来越)怎么样的意思。“除阎王怕天”,这句话的意思是,除了阎王之外,老天爷都不怕。“惯样有样”,这句话意思是怎样去娇惯某个人,某个人就会被娇惯成什么样子。这句话也有常规表达的,叫“惯什么样子有什么样子”。“说说听听”,这句话意思是某人所说的消息、事情或打算很不可靠,听的人也就听听而已,不必当真,这句非常节约简练的话与成语“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几有异曲同工之妙.。“说死就断气”,意思是说要死立刻就断了气,形容说到做到、办事干脆利索。“冰雹没把麦子砸得好事”,这句话意思是冰雹很可能砸坏田里的麦子而终究没有砸坏,(这算是个)好事。这里的“好事”意思是侥幸、走时。“......没......好事”,这是涟水方言里一个常用的句式,用来表示某种不好的事很可能会发生而终究没有发生从而产生侥幸的感叹,如“书没被雨淋湿得好事”“她没骂你好事”“昨天手机掉在公园长椅子上,没被人顺走好事”“茶杯掉地上没掼坏得好事”等等。

名词的省称在涟水方言里比较常见。“年纪”省称为“年”,“年纪大的”说成“年大的”;“二百五”省称为“二五”;“结巴子”省称为“结子”;“东西”省称为“东”,如“勒(那)东贵呢”“勒(那)东难买呢”“原来这东还得二五子呢”“这东得便宜货”,其中的“得”是“得是”的省称,判断词“是”被省略了;“猴见猴不跳”,“猴子”省称为“猴”,这句话全称表达是“猴子见到猴子不跳”,喻指同类人相见彼此就不再耍弄同类人具有的技能和伎俩。“落头”(地方)省称为“落”,如“没落蹲咧”,这话有两种意思,一种是实指,意思是没有地方站(坐、待)了,另一种是喻指,意思是因受到娇宠或依仗某人或觉得自己了不起而很嘚瑟、放肆、张狂;“没落歪怪”,意思是没地方撒气或找不到迁怒的对象这才抱怨某人(物、事)的。双胞胎涟水话叫“双胞子” “顺胞子”,省称为“双子”“顺子”,其中“双”的声调变为去声。

涟水方言里副词省称也有不少。“横竖(反正)”省称为“横”,方音同起哄的“哄”,如“我家小孩不谈俊不俊,横没得黑皮子”“你说上天也没用,横没得人相信你”。“随便”“随时”都可省称为“随”,如“随叫随到”“随(方音“垂”)怎安也不能耍赖皮”。“到底(究竟、最后)”省称为“到”,如“我今天看看他到有多大本事”“他到有多大家私,一天到晚钱淌手里用”“车胎爆了,这下到怎弄”。“......到有什么.....头(气)的”也是涟水话里的一个常用句式,如“嗯单说即话,这螃蟹到有什么吃头(气)的”“这倒头酒到有什么喝头(气)的”“股票这玩意到有什么玩头(气)的”等等。“冬天弄点辣汤喝喝到有多好”“各人都说,王小三到有多聪明,什么电器都会修”“女孩子脖底扎条纱巾到多好看”,像这些句子,里面的“到”表示强调,和句子后面的“多(多么)”连用,是重复强调,为着加强语气,与“到底”省称的“到”不是一个意思,这个区别要加以辨别。

指示代词、方位词和数量词也常常会被省略。如“格小炮子则”,其中的“格”是“这个”的省称,省掉了“这”,“个”音变为“格”。再如“(某人某物)在块(这里)呢”,“在块”是“在这块”,省略了“这”;“(某人某物)在这(那)上头呢”,其中的“在这(那)上头呢”会被省略为“在上呢”,省略了“这(那)”和“头”。“在那(这)里(块、段、盖、摊)呢”这句话常会说成“在那(这)呢”,其中的方位词“里”“块”“段”“盖(“界”的方音)”“摊”都省掉。“在那(这)呢”,其中的“那”会发成方音“辣”或“勒”,“这”会发成方音“既”或“即”。“各话没得”“各事停当”,这里的“各”是“各索(式、种)”的省称;“各顾各”,这话里的“各”是“各人”的省称。像“一点(少量)”“一下”“一回”“一次”“一顿”“一个”“一把”这一类数量词,其中的数词“一”基本上都会被省略,如“买点菜”“喝杯茶”“吃顿饭”“摘个瓜”“抓把盐”“等下子”“做双鞋子”“买套衣服”。特别是“一下”省略成“下”,涟水话用得很频繁,“下”发方音ha,用的是轻声,音变为方言的“黑”,如“关黑门”“刷黑锅”“喊黑人”“洗黑脸”“逛黑街”等等。“文革”的时候会议最多,经常会有到某某地方“开黑(下)会”这类通知,而“黑”和“下”在方言里同音,“黑会”是当时流行的一个政治名词,指的是坏人开的内容反动的会议,所以也就有人会开玩笑说“不能开黑会,开黑会是犯罪”。

疑问词同样也有省略的。没听清对方说什么,然后发出疑问式的应答,盐河东通常会用“啊”(发第二声),盐河西会用“吗”,都只用一个字。“做什么”,涟水话会合成两个字,叫“做么”;甚至还会合成一个字,叫“准”(声调同“顺”),“做什么的啊”这句含有五个字的责问、断喝语就省略为两个字的话了——“准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