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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7月05日

为红颜背黑锅的灰暗日子(四)

■ 林 新

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我校举行了一场歌咏比赛,舞台就设在学校后操场的东侧,我和我的新同桌都被分派了重要任务,我担任合唱的指挥,美女同桌担任领唱。导演是音乐老师和图画老师集于一身的张老师,我记得他给《大刀进行曲》设计的最后一个指挥动作是作挥刀斩杀状,显得非常豪迈雄壮。

话说天下的巧事就是多,就在歌赛热烈进行的时候,有一行衣着讲究、气度不凡的神秘人物悄悄来到了赛场,然后绕着场子观看比赛。比赛散场后不多时,还处于亢奋之中的我被叫到一处教室,守候在那里的正是刚刚观看比赛的那几个神秘人物。原来,他们是县剧团的,今日来我校,是在为剧团招收学员,恰好碰上了学校的歌咏比赛,作为合唱指挥,我首先被其映入眼帘,这才下得赛场,又进考场。领头的是魏国喜、王翠萍夫妇,他们是剧团的中坚人物,不久前剧团送戏下乡,他们夫妻还在我们街上演出过独幕剧《审椅子》。我当时试唱的是少儿歌曲《小小扁担三尺三》,然后他们又拿了一出歌剧的简谱让我试读。记得围观的同学当中,有人指着我向考官喊道:“他还会吹笛子!”场面真是热闹而快活。

那天的初试结果是,全校共选出一对“童男童女”,男生是我,女生正是我的新同桌。被如此小概率好事砸中头直,可想而知,我当时是怎样的喜出望外和激动振奋。早前,我们这一带有位名旦,主演穆桂英挂帅,街上的人们对此很是津津乐道,我的大姐曾捞到上后台看演员化装,“穆桂英”还送一个手镯给她,这是因为,“穆桂英”不是旁人,而是我的九姨娘。我大哥也见过九姨娘,还曾到她家里玩过,见过九姨娘和九姨夫的浪漫合影。这些都让没赶上好时光的我羡慕不已,因为待我出生记事,九姨娘早已调到外市剧团工作。我这次如果考中,不恰好就是与长辈走到一条路上了吗?更可喜的是,那个时候还没有高考,农村户口转为城镇户口只有参军提干一条路,而考上剧团,据说就有转户口这项待遇。这个消息自然很快就传遍了校内校外、街里街外,煞是令人羡慕,热心的人们免不了还会有一些前瞻性的美好议论,至于班里的男生就更不用说了,怎么会错过这么现成的题目,有好一阵子常拿我和我的女同桌说事寻开心。

记得正是初夏时节,复试在县委党校大礼堂举行。我的“同科”同桌穿着非常合身的鹅黄底子的格子褂子,愈发显得亭亭玉立。主考的还是魏国喜、王翠萍夫妇。我复试感觉还不错,音高被测定为C调4,王翠萍老师说我的发音是歌剧式的,要是用戏曲式发音,音高还会高一些。魏老师似乎对我更关心些,我唱过之后,他立刻又递上笛子让我也试试,看来是他还记得早前我校同学的那句起哄。我的美女同桌考得应该很理想,从她出考场后的轻松表情上可以推知。

复试过后,便是带着希望,静待发榜,一切归于正常。不过,这个榜发得超乎寻常的迟,竟然是在四年之后,这是后话,此处不提。不过,当初突然冒出这样一件轰动的事,于我那位老“跤”而言,或许不是很爽吧,这会不会成为他后来以美女记工员帮我多记劳动成绩为由带领一班“好汉”与我绝交的一个动因,怕也说不上的。

话说“兄弟们”对我的抵制、孤立大有愈演愈烈、坚持到底之势。他们还进行互相监督,防止有人思想软化或做两面派而和我“媾和”。有时,如果有人不小心忘记禁忌而和我说话,往往话刚开口,就立马会被旁边的谁果断地用严厉的表情动作加以制止,违禁者也会伸出舌头或捂住嘴做个鬼脸,以示自己的举动完全是因为不小心所致,并非不遵守“老大”的号令。有时,冷暴力静默式对抗嫌不够味,会制造走路相撞、进出座位受“唱”(蹭)之类的事端来,我若不加克制,可能会引发言语对抗,甚或升级为肢体对抗。

坦率地讲,被孤立,被亲密的伙伴孤立,被亲密的伙伴长期孤立,心理所受到的巨大伤害是可以想见的,“手足”们密集射向我的“冷战”的子弹确实能击中我、打疼我。但是,我喜欢热闹,也喜欢静雅,这帮“仁兄”对我不仁不义,定要把我逼成“孤家寡人”,或许反而正合我意。我用以迎战围堵、抗击孤独的招数是听收音机,是看书学习,是遐思冥想。一部收音机就可驱散所有的烦恼,也可以说,一部收音机,可以抵得上三十六位“难兄难弟”。要是收音机、书本、电影、音乐结成联盟来孤立我,我或许倒是真要崩溃的。

当然,较之于受孤寂、受委屈,更让我不能释怀的是受困惑。还是那话,就算美女记工员暗中帮我虚报劳动成绩,那也应该去揭发、批评甚至围攻美女啊,怎么倒要把义愤堆积到我这个不明就里的无辜者头上?一大群发小怎么也不问个明白就大义灭亲义无反顾齐刷刷地和我划清界限?就在我日益智力孤微、陷入孤闷、心怀孤愤之际,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有一天课间,大家都在课室外活动,只有我一个人在课室内看书,突然,在我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位女生的自言自语。原来课室内并非只有我一人。那位女生是个忠伙(厚)人,平常很少说话。仔细一听,她其实并非在自言自语,而是明明白白在说给我听:“他们这些人哪,人家各索(式)都比他们强,在学校那么有名,校长都欢喜,他们反一天到晚排挤人家,太欺负人了!”这位女生不但有勇气说,而且还是义愤填膺充满正义感地说,是找准时机、精准传递到位地说,这实在令我大出意外也大为感动,竟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应答和感谢。说校长欢喜,那也是一点不假。有一回,我去教师办公室,就在我一脚里一脚外的时候,猛听得校长把桌子一拍,又是牙咬格(嘎)吱吱地大喝一声:“这个林新,特要是我儿子——”看他那个发疯点火的样子,下面那半句话八成是“我就把特揍死得咧”之类,正待我吓得要逃跑的时候,那后半句话落地了:“我就睡着笑醒咧!”于是我悬着的心也跟着落了地。

班里出了女侠,为我仗义执言抱不平,这是一个标志性事件,也是个转折性事件,让我知道同情我、赞成我的原来并不乏其人,这昭示着公道自在人心,公众一时的沉默不代表公众不辨是非和缺失正义。这让我瞬间凝聚起抵御不公和围攻的强大精神力量,同时也让我真切地感到,道义的力量和人情的美好要远远胜于收音机。这是孤身抗群雄戏码里出现的第一道曙光,破局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