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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6月28日
说说涟水话里的开头语
——涟水方言概说之五十四
■ 万洪勇
方言话语的表达,往往是如见其人、如闻其声,神形兼备、活灵活现,现场感十足,而开头语的运用就与这种话语效果有着很大的关系,就像讲故事、写小说,开言来个“话说”,说者和听者一下子便能进入各自的状态。
开头语多由感叹句充当,也有用陈述句和虚拟句的,语句有长有短,字数少的,往往就一两个字,腔调也多种多样且富于变化,使用起来都能达到话到意到的效果。涟水话开头语着实不少,效用各有巧妙,试分述如下。
“嗯又弯”,又作“嗯又位”,其中“嗯”发第二声,后两字发轻声。这句开头语有表达惊叹、赞叹、羡慕、嫉妒、不满、不平、不耐烦、劝阻、讥讽等多种功用。如“嗯又弯,他家有得[呢呀],粮食囤子主到梁头嘴子”“嗯又弯,得大半夜咧,你还在加班哪”“嗯又弯,勒嘎闺娘,婆格难把呢,眼界高呢,团级以下干部不必”“嗯又弯,勒够人小上心,相够扣的呢,你想叫他出滴血,要等太阳从西崩(方)出来”“嗯又位,小姑娘啊,你到坏什亩子[滴腰],嗯就说一句,你看你吧勒吧勒说到现在”“嗯又位,你到为什亩事[滴欧],八九十岁还这么拼命苦,不够本喽”“嗯又位,你不就芝么大的官卯,神气什亩遭”“嗯又位,不要再拣来拣去的,嗯的摊子被你翻乱不倒秧的”。说这话的时候,说话人通常会带着睁大眼睛、倒吸凉气或阴眼仇(皱)鼻、伸头耸肩之类的表情动作,煞是生动有趣。“嗯又位”一语是从北方方言“哎呦喂”“哎呦”“哎呦呦”等语变化而来,这个感叹句除了用作开头语,还可用作叫苦和呻吟,如“嗯又位,这么多任务嗯完不成喽”“嗯又位,嗯又位......疼死得勒呀”。在用作呻吟或表示疼痛的时候,“嗯又位”可以和另一句专门用作叫疼的涟水话“额又哇”通用。
“妖毫”,又作“龌毫”“澳毫”“妖毫毫”“龌毫豪”“澳毫豪”,其中的三字语汇中间那个字发轻声。这句开头语源自北方话“唷呵”,有表示戏谑、调侃、不以为然、幸灾乐祸以及遭遇小意外小不成功后的叹息惋惜等功能。如“妖毫,电停得咧”“妖毫,锹柄子挖歇(折断)得咧”“妖毫,你也会说外国话啦”“龌毫毫,老婆被你气回娘格咧,即哈看你怎弄”“澳毫豪,你这小电泵才用一时晌就烧得咧,还是嗯么格即不花钱的戽水斗子管精喽”。
“袅”,又作“袅袅袅”,这句开头语有表示指示、抱怨、指责、不服气、自我开释、堵人之口等功能,通常发第二声niáo,也可发普通话的第一声niāo和第四声niào(音同涟水话的“尿”)。发第二声语气一般,发第一声和第四声较重。如“袅,钢笔不是在笔筒里吗,你怎么说掉得咧(丢了)”“袅袅袅,你刚才还说不再骂人咧,怎么脚赶脚嘴里又开花料([了噢])”“袅,你这里又写错了一个字”“袅,我站在这里一动没动,你刚刚给我的就是五十元,不是一百元,不信身上给你翻”“袅,你得是大力士,哪个敢打你”“袅袅袅,你这叫什么小鬏,没说你几句就卖眼油咧”“袅袅袅,这不得是个笑话嘛,嗯得是个站寒(闲)的,一句没参言,你怎么能怪到嗯身上”。
“袅”这个用作开头语的叹词,很可能源自词典里的“喏”字。“喏”是多音多义字,读音为nuò的时候有一个义项意思是表示让人注意自己所指示的事物,《现代汉语词典》给出的示例有“喏,要这样挖才挖得快”,百度给出的示例有“喏,就是这本书”。百度汉语还解释说,喏“可以读成不同声调以表示不同的感情和态度”,这和涟水话里的开头语“袅”的发音情况比较吻合。事实上,在影视里,在小说散文里,用于指示的“喏”大都说成、写成“呶”,其词典注音为náo,这和niáo的发音只相差介音i。而词典网则直接为“呶”添加了一个义项,和表示指示的“喏”释义完全相同,给出的示例是“呶,信在这里,你看嘛”。如此说来,“喏”和“呶”与涟水话的开头语“袅”就更加密合了。需要注意的是,普通话里没有niáo和niāo这两个读音,而涟水话开头语“袅”这两个音都有,所以“袅”的拟音字只有“尿”这一个,另外两个只好用汉字拼写或汉语拼音字母拼写来表示。
“南”,这个开头语有两个发音,nān和nàn,找不到恰当的字来拟音,姑且用音节相同而声调不同的“南”字代替。这条开头语与“袅”的功能很相似,其主要的特征也是起指示作用。如“南,你写的欠条在块呢,你自己看看嗯赖没赖你”“南,树上勒么多桃子,你怎么没看见”“南,嗯身上就这么多钱,这货你能卖就卖,不能卖就罢”“南南南,你么大家都在块呢,他说嗯将才骂特的,你么听没听见?”“南南南,你得又掏错牌咧”。
“你敢说”,这是一句表示虚拟语气的开头语,通常用在对已发生的事实进行虚拟,属于对当事人的事后诸葛亮式的建议。如“他当时说你水平低,你敢说:‘嗯不伴你欧,初三就比嗯多读三个,嗯水平当然比你低了。’”这句开头语里的“敢”相当于“该”“应该”。
“亲家灰子”“亲归归”“嗯归归”,这两句开头语主要用以表示惊叹、赞赏和钦佩。“家灰子”的原形是“家伙”,逮到大鱼、找个大的工具涟水话会说是逮到个“大家灰子”“找个大家灰子”;“归归”的原形是“乖乖”,“嗯归归”就是“我乖乖”。“家伙”可指称人,也可以指称动物和物件,还可以指称某种形势和情状。如“嗯归归,你么看啦,太阳要有大铜盆勒么大”“嗯归归,即小鬏高考主科全是全县第一”“嗯归归,你脚才带嗯耳头边放炮仗,想把嗯黑(吓)死得嗲”“嗯昨个下河翻菱角,碰到一条大鲤鱼,嗯勒个亲家灰子,布桶差滴够被鱼顶翻得咧”。放到普通话语境里,“亲家灰子”“亲归归”“嗯归归”这些开头语最适宜用“好家伙”来代替。
需要注意的是,跟长辈和脾气不好的人说话要小心,在他们面前不可用“亲家灰子”“亲归归”“嗯归归”这些开头语,以免给对方留下不敬的感觉,弄得不好当场就可能发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