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报平台

这已经是最后一期了哦!

我知道了

内容详情
2021年01月05日

向阳而生(一)

■ 杨海燕

树梢上的叶子一动不动,嘶叫了一天的知了似乎累了,终于安静下来,同时安静下来的还有街上的喧闹声,仿佛被逐渐暗淡下来的暮色吞掉一样,只有热浪还在老街的每一个角落肆意流窜。这是一条苏北老街,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老房子顶上,摇曳着一簇簇开着斑斓小花的瓦松,泛着岁月的沧桑感,又透着蓬勃的生命力。

在老街东头的一个院落里,从矮小的窗口挤出如萤灯光。屋内,春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身体里的肉团,顿时,她成了漏气的气球,干瘪地躺在床上,虚弱到无力睁眼去看新出生的生命。

“又是一个丫头!”微弱的煤油灯光下,接生婆麻姑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入春花耳中。这是麻姑第三次和她说这样的话了。只是,这个丫头似乎不满来到这个家徒四壁的人家,她憋胀着小脸蛋儿一声不吭。麻姑熟练地一手倒提一双小脚,一手“啪”地朝她的屁股打去,猛然吃痛,她终于“哇”的一声哭喊起来。

洗干抹净,麻姑把小小的身子塞到春花怀里。闻到奶香,小人儿停住哭,迫不及待地寻到奶头,贪婪地吮吸着。奶水汩汩而下,春花这才感到自己的身体活了过来。春花爱怜地抚摸着小女儿光滑的脸蛋,想到她从此要跟着自己过清苦的生活,不由轻叹一声。

春花还在母亲肚里时,做瓦匠的父亲一次给人家新房上瓦,不知何故,一向身体健壮的他竟突然犯了眩晕症,一头栽了下去,当场丧命。失去了顶梁柱,母亲整天哭哭啼啼,终于哭坏了身子,从此卧床不起,还连累春花出生就双腿萎缩,一生只能坐在蒲团上用手撑地一点点朝前挪步。

家庭的突然变故,村里人慢慢传出了流言,说春花的命太硬,克死了父亲,克瘫了母亲,都不让自家的孩子和春花玩,生怕她给家人带来祸害。

慢慢长大的春花,只能孤零零地远远看着同龄孩子开心打闹,直到他们散去,她才捡起他们踢烂的毽子,一次次地扔向天空,再一次次地接住,或是费力地挪到他们用树枝画在地上的方格里,感受他们游戏时的欢乐。有时候,这些孩子会暂时忘记了大人们的嘱咐,让春花帮他们做沙包、毽子、铁环,春花手巧,做的东西结实、耐用、好看。春花乐此不疲,唯有这时,她才感觉自己是有用的人,做东西就越发用心。

春花有一个哥哥秋柱,生就一双巧手,十五六岁就能独立给人家打家具。秋柱心细,别人打家具,剩下的废料扔了,他会利用这些废料再打一些凳子、架子、柜子,还能雕刻一些五子登科、喜上眉梢等寓意吉祥的木雕花做橱柜的装饰,人们因之都愿意找他打家具。

要不是有母亲和妹妹的拖累,就凭这一双手,秋柱准能过上好日子。人们在背后提到秋柱时都这样说。有喜欢多事的人给秋柱说媳妇,可人家都不愿意来过这伺候老老少少的日子,间或有人提出让秋柱入赘女方家,秋柱也不依,瘫母亲也是母亲,他舍不得抛弃受苦一辈子的母亲,也舍不得半瘫的妹妹,自己要是入赘,她们可怎么活?

秋柱过了25岁,当妈的急了,和他一般大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他还打着光棍。她恨自己当年不该糟蹋了身体,连累了两个孩子。可是,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她只好拜托媒婆刘婶四处打听,看有没有女孩子愿意嫁过来的。刘婶叹息一声,说你们家这种样子,可惜了秋柱的一副好身板。随后话锋一转,说眼前倒是有一个,模样儿一般,看能不能说合成功了。秋柱妈眼前一亮,急忙问是谁家的闺女,一听刘婶说是赵五家的,眼神顿时暗淡下来。

赵五媳妇菊花是远近闻名的泼妇,公公婆婆临终前几天就不给吃饭,生怕弄脏了床褥。一次,赵五妹妹小六子回娘家看见老的受饿,不忍心,就煮了一碗面条端到床头,被从田里回来的菊花撞见,一巴掌打翻了面条,小六子哭哭啼啼离开娘家,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赵五闺女金萍性格更是泼辣,哪个惹了她,她横竖要骂赢对方,因此得了绰号“金坏”。因着这绰号,没有人愿意娶金萍,不知不觉拖到了25岁,菊花着急了,连忙也找到能说会道的刘婶。刘婶得了好处,就把金萍的事放在了心上。不日,秋柱妈又找到她,刘婶就掂量,一块糕搭块馍,这两个人能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