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详情
2018年10月09日
远去的石磨声
□ 大生哥
在乡下厨屋的南墙边,有一片石磨静静地躺在那儿,那是上年我从南方回家,整理大场时在荒芜的枯藤杂草下发现的。但只有一片了,另一片不知所踪。拂去它身上的腐叶和泥沙,把它小心搬放在厨屋南墙边的空地上,我静静凝视着它,仿佛一下子穿越到多少年前。
我不知道我家的石磨是哪一年的,总之比我年长多了,在我刚刚记世时,就看到它常年坚守在老厨房的西墙边。
我家的老厨屋门朝西,两间,中间用三角形的木梁架起,南间支了两口草锅,北间一张木架床,奶奶睡的。记忆中老厨屋破旧得不行,房子上缮的草都成了泥饼似的,没有一点毛茸茸的样子,土墙下面的根基也深度腐蚀了,我怀疑可能是祖爷爷建的,那就是大清朝了,那么石磨有可能也是大清朝的了。
从前没有机械粉碎谷粒,只能用石碾磨盘来加工。石碾我家南边的空地上就有一个,但从我记世起就没看到有人用过,后来有一年生产队用两条大水牛加上黑压压的人把它滚着拉到一个水渠上,建了一个石板桥。石磨基本上家家都有,每到清晨或傍晚,满庄子就会吱吱呀呀地响起来。石磨家乡话叫“拐磨”,“拐磨”时一个人是很难操作的,因为青壮劳力都上工去了,家里只剩下老人和孩子,没那么大力气一个人去“盘磨”,所以有童谣这样子传唱:拐磨拐,请舅奶,舅奶没在家,请大舅妈,大舅妈上家后摘丝瓜,看见一条蛇,一吓仰八叉。
奶奶是家里的“炊事班长”,一日三餐都是她在操作,所以“拐磨”成了奶奶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常规工作。记得那时,大姐是被奶奶喊去“拐磨”最多的孩子,我们家石磨的磨单是用一根绳索吊在横梁上的,我那时很小,人还没有磨单高,但觉得“拐磨”很好玩,经常闹着把住磨单,跟着前后跑。后来稍大些,也能帮着大姐并排“拐磨”了,奶奶在前面一手掌着磨单头,一手还要不失时机地将谷粒喂进磨眼——这确实是个技术活。记得那时“拐”得最多的是棒头(玉米),如果是干棒头还好,“拐”出来的粉可以用箩筐将棒头皮箩出来,煮的棒头粥还可口些;假如是嫩棒头“拐”的稀糊下的粥,甜吊吊满口的棒头皮,实在让人难以下咽。
那时的“拐磨”一年到头都不会闲着,磨麦粉,磨豆腐,磨山芋粉,磨干的稀的......总之似乎没有它不能磨的,磨损也就非常厉害,槽轮很快会被磨平,需要请“锻磨”师傅来锻,“锻磨”师傅一般都是石匠,专门“锻磨”的比较少。刚“锻”过的“拐磨”沟深齿锋,拐起来很费劲,但谷粒磨得会特别细碎。
上世纪80年代后期,每个村都有了粮食加工房,五谷杂粮基本都是机械加工了,我家的“拐磨”长期处于“失业”状况,但还是摆放在厨屋的老地方,偶尔想吃豆瓣粥或过年做豆腐还能用上。那年我家重建堂屋,有天晚上忽然厨屋失火,大火将可能是大清朝的厨屋整个烧掉,“拐磨”也被埋没在烟灰尘土中了。
我不知道这一片石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枯藤杂草中,那另一片呢?看着石磨我不由得就想起了离开多年的奶奶,想起艰苦岁月里“拐磨”带给全家老少的希望,想起在“拐磨”声中流淌出的豆浆汁和棒头香......那纯正的味道和劲道,还有那滚烫的亲情和乡情,至今让我不能忘怀。
哦,那远去的石磨声!
徐文生,笔名大生哥,涟水县五港镇人,现供职涟水日报社,编辑。中国微篇小说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闪小说学会会员。曾获得2015年中国闪小说新锐作家奖。2007年起开始发表文章,作品散见于中外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