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以后我还记得买第一本小人书的那个下午。

那天我母亲从邻居家借了一身新衣服给我，让我去现在淮阴区王营镇的姨娘家，记不得当时是怎么到那里了——也许是搭某个人的自行车，但是我记得回来时我的姨娘给了两毛钱，让我坐公交车。

我姨娘竟然不知道那个时候并没有通往乡下的公交车——或许她知道，只是为给我两毛钱找一个借口而已。

我记得临走时我从新华书店买了一本小人书，一路看着，走回到几十里外的家。

那本小人书叫什么名字我现在已经记不得了，甚至里边讲了什么故事我也记不得了——其时我并不认识多少字。

现在常常去旧书摊，那里有时会有一两本小人书出售，这常常勾起我对自己拥有的第一本小人书的回忆，于是我便会蹲下来翻一翻，看里面有没有记忆中的画面，但可惜的是总是没有——只好作罢，也许得不到比得到更好吧。

看过的第二本小人书我是记得的，名字叫《满江红》，但里边的故事已经记得不是太清楚了，只记得有一幅画画的是一只漂在水上的缸，婴儿时的岳飞被妈妈放在里面。

这本小人书不是我买的，当时在姓李的一户村民家的锅屋里玩，他家正在煮饭，揭开锅的时候我和几个小伙伴一眼发现搁在灶头的小人书，于是争抢着希望一睹为快，结果呢，打翻了他家的煤油灯，一墨水瓶（是用墨水瓶做的）的煤油全泼进了饭锅里。

那时候我的父亲做着木匠手艺，家道表面上也是殷实的；我母亲在村子里做缝纫，相对而言在村子里也有人巴结。所以这家人虽然满肚子不高兴，却没有过激的表现，而我居然厚着脸把这本小人书看完了，被我一个姑姑悄悄踹了一脚后才恍然大悟似地悻悻离去。

我看过的第三本小人书是《十五贯》，这是向一个姓葛的邻居借的，他的叔叔来我家玩，随手又把那书拿走了。

我小时的性格懦弱，虽然及时发现了，却不敢说一个字，眼睁睁地看着他扬长而去。后来，那个借我书的葛成宝要我赔钱，我攒了好长时间才凑到一毛钱给他。

第四本小画书我记得是彩色的，这本书是我捡来的，因为没有封面和封底，我就裁了一个香烟壳子补上，我想给这本书写个书名——那时候好像识字还不多，但我从书里发现了“小号手”三个字，就以它为书名。

许多年后我长成了大人，有一次在书摊上发现一本题名为《小号手》的小人书，拿起来一看，竟然真的就是我看过的那一种。

再大些记得就清楚了些，那时我们附近的团汪大队因为有知青住，所以特别热闹。白天，那个供销社门口也会摆一个小人书的摊子，摆出来的小人书都是有一个自做的封套，我们积了一分两分钱，就会以出去挑猪草的名义（不然家长不给出去玩）去看。

如果没了钱，嘿嘿，就学起了孔乙已——偷。

我记得我偷过一本关于上古神话的小人书，好像讲的是盘古用大斧劈开天和地的事，可惜的是离开那个书摊拿出来炫耀的时候被摊主的孙子发现了，空欢喜了一场。

直到前年，我租住在清新花苑，A区一楼住着的竟然就是那个摊主，我才知道老人姓范。

老范其时孤身一人，只要我在家休息，总会去陪他聊聊天，搀扶他去小区的凉亭里坐坐——骨子里，我可能是还小时欠他的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