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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7月12日
回味老食堂
□ 苗连贵
小时候羡慕吃食堂。一次,家里没开伙,父亲给了我5分钱菜票,我在食堂买了一盘雪里蕻咸菜炒青豆。雪里蕻咸津津的,青豆软糯酥香,比我们家水煮盐拌的菜好吃多了。
这道菜里的油尤其多,吃完饭,碗边上还有着几抹黄黄的油花。
一餐饭,吃得我心满意足。
成人后刚进厂当工人,单身汉,三餐吃食堂。这时候才知道食堂的菜多是大路货,品种也极有限。但大师傅极其尽心,每天也能弄出个十来样,这些菜名用粉笔工工整整地写在小黑板上,挂在卖菜窗口:萝卜烧肉1角2分、滑鱼片1角2分、烧豆腐8分、黄豆芽6分、腌菜4分……
那天在去食堂的路上,迎面过来我们的班长,他正捧着一个瓷钵边走边吃,一钵子油汪汪的绿,煞是惹人眼馋。
他鼓着腮帮子催我:“快快,嫰菠菜,猪油炒的。”
我小跑着去了食堂,那晚人少,我要了两份油炒嫰菠菜,把它们全堆叠在白米饭上。
哈,红嘴绿鹦哥,活色生香,好吃得不得了!
一次吃豆瓣酱爆青椒——是那种的柿子椒,炒得好,脆嫩与热辣交融,酱香与清鲜同在!
好菜买的人自然多,但好在我买到了。端着碗,正坐在食堂门口有滋有味地吃着,这时过来一位相熟的女工,她见了我碗里的青椒,眼睛直发亮。
我叫她快去买,结果到她跟前没了。
她走过来,我将碗里的青椒全夹给她,她将刚买的土豆丝拨给我一半。
初识老婆时,媒人介绍:此女善庖。
“上门”时,老婆整治了几个拿手菜:烧全鱼、炸藕夹……这于长年吃食堂的我不啻一桌豪宴。
我大快朵颐,风卷残云,把肚子撑了个滚圆。
婚后,老婆在医院生孩子。听人说产后吃红糖鸡蛋大补,我笨手笨脚地想给她煮几个荷包蛋,结果不知何故,我煮的荷包蛋有的只有蛋黄没有蛋白,有的只有蛋白没有蛋黄。
不管它了。
我把“荷包蛋”送到医院病房,老婆大为讶异:你居然也能举炊?
问她好吃不好吃,她吃得舔唇摸嘴:“嗯,好吃。”
一愣神的工夫,她又反问我:“这几天你吃什么?”
听我说吃食堂,她叹了一口气:“食堂的饭菜不养人。”
老婆对食堂的饭菜嗤之以鼻,却青睐食堂蒸的馍。是的,2两一个,小白枕头似的,麦香醇厚,有嚼劲,不黏牙,还有一丝丝甜。她常叫我带几个回家,回笼一蒸或将之切片炸酥。
退休后跟团去香港玩,发现那里也有食堂——我们去的那个食堂在僻巷,曲曲拐拐上了三楼便是一个敞厅,饭菜也是荤少素多,有大白菜、粉条、土豆丝,还有冬瓜、茄子、西红柿,外送一碗飘着几许紫菜的“神仙汤”。
我听说还有一盘烧鹅大餐,于是耐心等待,及至端上桌来,才发现不过是剁成1寸来长带骨头的鹅脯,一人一筷就没了。
我笑笑:出来玩的人,管饱足矣。
老来独居,去菜场买菜,发现菜场附近有一家馒头包子铺,自名“首家食堂”。他家的馒头跟我原先在食堂吃的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包子更好,咬一口,馅子争先恐后往外挤。价格还亲民,1.5元一个,从不跟风涨价。排队的老头、老太太戏称为“咱们的社会主义食堂”。
老板娘是个美女,做事麻利,手快如风,心也好,总是费力地揭开几层笼屉,把冒着热气的馒头、包子拿给人。
这家店,让我想起昔日的老食堂。
人的一生,择洗刨切,煎炒烹炸,费多少事!一个不愿在吃上费工夫的人,吃食堂是个不错的选择。食堂无疑是低端的,却能满足人基本的口腹之需。俭朴地吃,俭朴着过,我想,这不正是平民生活的本色?